我還想在舞蹈裡待久一點 : 編舞者吳宜娟 訪談

我還想在舞蹈裡待久一點  /   編舞者吳宜娟 訪談  (文／詹傑)

 

「哇，等等她們還會做些什麼呢？」

二0一二年，第二屆下一個編舞計畫，兩個小女生在舞台上擺滿紅蛋，不時又秀出越吹越大的紅氣球，怪怪tone調，讓黑暗裡屏息以待的觀眾看得目不轉睛，連忙翻開節目單，赫然發現這組理工背景出身的編舞家兼舞者，”頭殼裡不知裝什麼”，這才恍然大悟，原來舞名《見夫》正是打破規矩再重組。

 

     (下一個編舞計畫II 與張靜如共同創作 <見夫>)

二0一四年，小女生們繼續向前走，都還在跳舞，只是各自單飛尋找自我方向。
第三屆下一個編舞計畫，其中一個小女生帶來了不一樣的作品《一一》，將要挑戰獨自站上舞台。她是編舞者吳宜娟。

( 2014 <矛盾的很自然> , 與張靜如共同創作發表於藝穗節 ) 

你想成為老派明星身後的R2舞群！？

在想像現代舞造型是＂剪開來的絲襪往上捲＂的年紀，宜娟吵著要去國中念舞蹈班，讓媽媽又氣又急之際，大罵跳舞嘸出路，末了還打開電視機，指著老派明星身後那一大掛載歌載舞、濃妝艷抹的Ｒ２舞群說，「甘講你要和他們一樣？」

拗不過女兒，宜娟依然進入了苓雅國中舞蹈班，跳起喜歡的芭蕾、民族舞，和不怎麼喜歡的瑪莎葛蘭姆現代舞技巧。到了二回合母親勝出，讓宜娟一路從高雄女中、台大公共衛生系、台大研究所，依循正常軌道持續前行。然而生命總是在轉彎，當大學同學都在熱血參與青春系隊時，宜娟悄悄來到校園內的現代舞社，遇見了彼時帶社課的周先生與舞者林祐如，生命又與舞蹈親密接軌，真正開始從另一個角度去理解現代舞的自由命題，舞蹈與身體的對話關係，甚至一群社內的老屁股還在外合租了舞蹈教室，繼續享受快樂跳舞。

研究所畢業，宜娟和母親的爭戰白熱化，一頭準備考公職，另一頭卻起心動念參與編舞計畫，和伙伴阿怪一起創作了舞蹈《見夫》，體驗到編舞的困難、挫折、沮喪，卻也感受到另一種表達自己的方式。「首次參與編舞計畫，是我生命中的轉捩點，讓我體會到編舞是一個給予和發想的創作過程。」宜娟說。最終公職落榜了，擔心女兒打擊太大的母親，想要鼓勵女兒再接再勵，又在宜娟丟下一句「我想去跳舞」後，掀起家庭革命。至此，宜娟開始逸出軌道，打工、跳舞，開始她自己小小的舞蹈旅程。

面對舞蹈徵件命題，宜娟發想＂純＂的諸般可能　　

什麼是純？

面對徵件命題，宜娟開始另一段探索冒險，開始向周圍的人進行田野調查。宜娟爸爸反應，說想到有首老歌《純純的愛》，身旁的損友則提議，反正你是一個人跳，乾脆不要管題目，就叫＂純吳宜娟＂。

幾經尋覓，宜娟想起曾在YOUTUBE上看過的楊德昌導演作品《一一》。這部楊德昌離世前的最後劇情長片，透過一個家庭的崩解聚合，讓劇中每個角色都面對各自生命抉擇，隱隱顯露導演人文視野的嶄新風景。宜娟的投件作品，正取自電影同名《一一》，表達她關對於純的思索，「一路走來，我們每個人都在面臨不同路口，直到現在回頭望去，才發現每一次選擇都隱隱形塑出自己的模樣。那份潛藏的內在本質，對我來說就是純。」

投件來的短短舞蹈影片裡，身著墨綠色西裝外套和暗紅長裙的宜娟，獨處在廣闊空間，獨坐椅上，緩慢而專注地移動身體，不時抵禦著暗藏在布料底下的磁鐵吸力，影片多向性的解讀想像，獲得評選眾人的青睞。然而通過徵選後，宜娟卻迎來創作上的瓶頸期，開始的頭一個月幾乎都窩在排練室裡”走路”，身心無措，直到找回當初投件影片，才又抓回那份創作直覺。

舞作《一一》於光影幽微處，拼貼人影軀體，同時讓身體因不期然的磁力而變形。

正在探尋階段的宜娟，分享道，「我感覺磁力的不可控制，很像是人們身處侷限卻逐漸習慣安適，到了某一刻突如其來鬆脫，反倒更加令人驚慌。與之同時，不同光源投射出的疊合人影，擁擠、雜亂，看似彼此密合，卻又僅限於表層，依光源流轉，馬上又隨波逐流。」一番看似剖析舞作的言談下，其實更讓人感覺到宜娟對自我的挖掘。這次獨立站上舞台，用自己的方式講私密的話，儘管只有短短十來分鐘，每一個動作揮灑於她來說，想必都是另一個舞蹈新風景的開展。

努力保有那份跳舞的純粹初心

現下正在參與雲門舞蹈教師培訓的宜娟，除了在舞作編創上艱難前行，轉身仍要面嚴苛的現實考驗。一邊尋求生活溫飽，一邊積極尋找自己的舞台，從藝穗節、文化部的創意新秀專案，乃至下一個編舞計畫，每一步踏出去都極為不易。當我問起新秀專案的演出，每場皆僅有寥寥觀眾，是否感到氣餒時，宜娟感動說到爸爸和媽媽幾乎每場都來捧場，雖然演完依舊會跟她講說真是看不懂，但那份無默默支持，讓她願意繼續勇敢走下去。

現階段的你，最想做的是什麼呢？

面對我的最後一個問題，宜娟笑笑地說，我還想在舞蹈裡待久一點。

 

< 一 一  A One and A Two >

一

一

相伴而相對

彼此參照 各自完整

完成一個世界同時自然分別

反覆平常 一一前往

（作品名稱取自 楊德昌電影《一一》）

編舞／演出—吳宜娟

影像設計—陳祺欣     音樂設計—林克       服裝設計—林玉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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策展人 : 周書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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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先生團隊/製作

純是用創作回應生存的時代—田孝慈

藝術都是在回應創作者生存的那個時代，對我來說「純」也許就是這樣一個概念，就是我在這個時代，我這個階段的感受，我現在最強烈欲望的投射吧....

文／許雁婷

田孝慈是「下一個編舞計畫」二度邀演的編舞者，2011年第一屆時，她用衣服完全包覆自己，整件衣服連接著表演場地中原有的階梯，從頭到尾不露臉，甚至看不太出身形，孝慈自己編舞演出了作品《莖》。談習慣的包覆、嘗試掙脫的束縛，採取積極態度將那些詮釋為供給養分的莖，然後她要向前看見遠方的風景。躲藏、面對、勇氣，常是孝慈編創的主題，也是她的個人課題，她的創作如此反映她的個人生命階段，像是跟自己戰鬥。每戰一回合完畢，矇蔽前方景色的叢林就撥開一些，觀眾也能看到再多一點田孝慈。一次一次，看見她的掙扎、應對與成長，而今以更誠實的姿態，挾帶這幾年獨立編創，又參與其他舞蹈、戲劇製作的經驗，益加成熟。

(2011《莖》華山藝文特區中二Ａ展場─「周先生」下一個編舞計畫Ι)

Q.妳提到最後一次編排群舞，獨立作為一個編舞者和其他舞者工作，而非獨舞，已是四年前的事。這四年有什麼轉變？這次為什麼選擇另外找了三位舞者來跳？

孝慈：四年間做了很多獨舞的作品，2011年的《莖》、世紀當代舞團的《Dear Birdy》、永康藝族的演出、2012年新人新視野的《旅人》等等。2013年沒有創作，想要思考「為什麼要創作」？後來覺得還是有創作的熱情。書毅邀約我參與時，我其實蠻快決定要找其他表演者合作，希望不要再自己一個人挖掘了，希望有不同的人一起來做這件事。

(2011《Dear Birdy》 國家劇院實驗劇場─世紀當代舞團年度製作)

(2012《旅人》發表於國家劇院實驗劇場─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新人新視野專案)

Q. 自己一個人創作獨舞和跟別的舞者一起工作有什麼不一樣？

孝慈：是對話吧！當然我做自己的獨舞時也要跟別人對話，可是在身體的對話上，對我來說就是自己的身體、自己的慣性，或是要逃脫自己的慣性，但總之就是我自己的一個身體。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身體、慣性，不同的使用方式，甚至是個性，那些給我很多不同刺激，以及延續很多不同的想像。這次自己沒有跳，也覺得看到更多東西，在跟她們工作的過程中，也看到更多自己的東西，因為我站在外面。

(2014 《她們在眼睛的角落挖了一個洞》排練側拍 )

Q. 妳看到什麼東西呢？

孝慈：這次蠻清楚地想找到一個獨立的身體動態，是回應「純」，我給自己的一個目標。我想找到一個動的方式、動的狀態、動的力量、形狀。很多部份也源自於舞者們的身體，但我跳出來選擇，當我把這些選擇拚組、堆疊起來，那個自己的動態，或者我們共同找到的一種動態就出現了。那也不完全屬於我的，就是這支舞的。

(2014 《她們在眼睛的角落挖了一個洞》排練側拍)

Q. 談到純，妳對這個主題的想法從一開始受邀到現在有轉變嗎？

孝慈：其實剛受邀時我一直斟酌「純」這個概念，一直自問，也硬寫了一些概念。可是後來退回去想，「純舞蹈」這件事，我不可能回到原始時代，做不出來， 就算做了也只是模仿。因為我並不是在那個時代，我沒有他們的恐懼、不安或歡樂。所以我想，藝術都是在回應創作者生存的那個時代，對我來說「純」也許就是這樣一個概念，就是我在這個時代，我這個階段的感受，我現在最強烈欲望的投射吧。創作本身應該是這種「純粹」的本質吧。

Q. 講到階段，妳認為妳現在的創作階段是？

孝慈：2009年研究所畢業製作算是我第一個正式面對創作這件事的開始，後來做了很多獨舞、參與其他製作，一直到今年，回頭看前面的階段，很衝、一直在尋找、也在繼續，比較沒有那麼有勇氣去面對，非常希望獲得肯定，但心中始終沒有把這件事情「提起來」。

今年是很多事情發生的一年，有一次和朋友聊天，她說：「放不下，就要把它提起來。」我就是這樣，讓事情卡著我，動彈不得。我就把這句話放在心裡。例如這次把這些舞者邀請來，我就有個責任，但過去我沒有非常勇敢，或說有肩膀，去扛起這些。「田孝慈在做一個作品」這件事，在過去我可能是唯諾地面對，現在好像比較不害怕了。沮喪、難過與挫折勢必會出現，只是還是要繼續走。我應該要面對我能力不足的部份，而不是放棄或退縮，可是過去我沒有鼓起勇氣去面對這些我明明知道的。

(2010《路》國家劇院實驗劇場)

Q. 妳的作品裡面常常會試圖給一個「出口」，有點像妳現在講到的面對、繼續走下去，妳過去的作品常常像是會給自己一個這樣的暗示。儘管如此，其實妳過去沒有真正面對，到了現在才能真正挺身面對？

孝慈：如果過去在某些時刻我順利地獲得某些肯定，也許我不會看到那麼多自己所逃避的。在肯定中獲得成就感，在挫折中獲得勇氣，也許後者對我來說更加清楚。

Q. 創作對妳來說是什麼？

孝慈：創作對我來說有點像寫日記，只是比較階段性的，也許是一年、兩年一次。因為創作一定不可能和生活分開，可能遇到什麼挫折、對什麼感受特別強烈，有龐大的情緒、或獲得。創作是一個紀錄。我們做的東西就是回應我們生存的環境，像是在這個環境中，我們無法定義自己是哪裡人、什麼樣的人，我們當然會吐出這樣的東西來。

(2008《凝滯》國家劇院實驗劇場─新人新視野創作專案)

Q. 妳會繼續編舞嗎？

孝慈：對我來說創作不是每年必要發生的事，而是我有動力、有感受的時候，會發生的事。我過去一有機會就創作，也給自己一個目標，每年至少要做一個創作。可是現在這目標不存在了。我覺得要誠實，我不想找藉口、找理由，事先鋪好預設立場，或有過多防禦。誠實地面對自己、面對作品，以及面對觀眾。

Q. 那妳覺得這次在這個作品上有誠實嗎？

孝慈：我對舞者蠻誠實，也希望舞者們誠實，因為我覺得誠實的時候可以很自在，而自在的表演是最好的。我也對舞者說，如果覺得尷尬或不知道如何處理時，請告訴我，我們再一起調整。對我來說表演者自在的狀態是最好看的，在相處或創作上我也都對她們誠實。

Q. 最後，談談這次的舞作《她們在眼睛的角落挖了一個洞》。在這個階段，為什麼想要編創這個作品？

孝慈： 我正在面對自己的洞，而不是看見了洞然後沮喪，我想試著看清楚然後繼續，決定是要填補還是要放下。另外，我覺得這作品蠻回應到我與舞者們現在的生命階段，最早給舞者們的提問是：「生命中記憶最深刻的那些時刻」，編舞是從我和舞者們的這些經驗分享開始。我覺得這些會一直累積，生命的厚度就是這樣一直疊上來，有些東西到現在還沒被蓋住，那就是非常重要的時刻。這個作品是對過往的一些挖掘和回應。

 

<她們在眼睛的角落挖了一個洞 They dig a hole under the eyes>

編舞 - 田孝慈              演出 - 楊雅鈞、潘柏伶、洪佩瑜
音樂設計 - 許雁婷       服裝設計 - Juby Chiu

田孝慈 (1984)

畢業於國立臺灣藝術大學舞蹈系研究所，現從事舞蹈創作與表演。2007年獲菁霖藝術基金會獎助金赴美參與美國舞蹈節(ADF) 。世紀當代舞團、周先生與舞者們特約舞者。

重要創作經歷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2014  獲【下一個編舞計畫】二度邀演，將於華山藝文特區發表新作。

2012《旅人》發表於國家劇院實驗劇場─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新人新視野專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案。

2011《兩端》發表於世紀當代舞團─【歡迎光臨永康藝族】系列活動。

        《Dear Birdy》 發表於國家劇院實驗劇場─世紀當代舞團年度製作。

《莖》發表於華山藝文特區中二Ａ展場─「周先生」下一個編舞計畫Ι。       

《這張臉是誰》發表於世紀當代【驅動城市】計畫，作品並赴日本演出。

2010《路》發表於國家劇院實驗劇場─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新人新視野專案。

2009《停格》發表於國立臺灣藝術大學舞蹈系小劇場，同年獲舞躍大地舞蹈創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作比賽優選獎。

2008《凝滯》發表於國家劇院實驗劇場─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新人新視野專 

           案。

        《I》共同發表於國家劇院實驗劇場─台灣舞蹈鍊金篇專案。

2007《空白》共同發表於ADF美國舞蹈節。

重要演出經歷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2014《擺爛》-風格涉，台北市藝穗節邀演節目。

        《看得見的城市 看不見的人》-周書毅，1+1雙舞作─國立中正文化中心。

        《默默》-余彥芳2014身體研究計劃，台北國際藝術村寶藏巖駐村計劃。

2013《蒼穹下》-姚淑芬，1+1雙舞作─國立中正文化中心。

        《一半的表情》-林祐如，新人新視野專案─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。

        《1875 Ravel and Bolero》-周書毅，【舞蹈旅行計畫】台灣巡演。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 （2010-2013）

2012《重演 在記得以前》-周書毅，「周先生與舞者們」於台北市中山堂演出。 

        《器官感性》-姚淑芬，「世紀當代舞團」年度製作。

2011《＝》參與「豪華朗機工」跨域作品Ⅱ演出。

        《重演》-周書毅，隨「周先生」於台北市立美術館演出。

2010《1875 Ravel and Bolero》-周書毅，巡演於紐約Fall for Dance Festival、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新北市藝術節環境劇場系列-板橋火車站。

        《婚禮 春之祭》-姚淑芬，「世紀當代舞團」年度製作。

        《Pub 怕不怕》-姚淑芬，「世紀當代舞團」東京國際藝術節邀演活動。

2009《婚禮》-姚淑芬，「世紀當代舞團」年度製作。

        《湖映 葉落》-林文中，「台北民族舞團」年度演出。

2008《春之祭》-余能盛，「臺北市內芭蕾舞團」年度演出。

2007  獲菁霖基金會獎助學金赴美參與ADF美國舞蹈節，演出Laura Dean作品  

    《Sky Light》，隔年再次受邀赴美演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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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 下一個編舞計畫 III [ 純 . 舞蹈 ] http://youtu.be/Xy07OqTmsa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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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9/26~28 <創造 - 下一個風景> - 林素蓮 / 田孝慈 / 謝杰樺 
http://www.artsticket.com.tw/CKSCC2005/Product/Product00/ProductsDetailsPage.aspx?ProductID=oK4bYlG1GfzAxPNgfuUl%2Fw

* 10/3~5 <發現 - 創作新鮮人> - 蘇品文 / 劉彥成 / 王玟甯 / 林修瑜 / 吳宜娟
http://www.artsticket.com.tw/CKSCC2005/Product/Product00/ProductsDetailsPage.aspx?ProductID=oK4bYlG1GfxQ384NJMGKLw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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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演出地點 : 華山1914文創園區 中二館 果酒禮堂

策展人 : 周書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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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先生團隊製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