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盧健英
舞評人,前表演藝術雜誌總編輯,MeimageDance製作人
周先生舞團的「下一個編舞計畫」和MaimageDance的「鈕扣計畫*
New Choreographer」差不多在同一個時間誕生,一個共同點是,這兩個舞蹈平台的經營者都不是資源豐厚者。還有另一個共同點,就是都想建構一個分享的力量。
寫這篇文章之前,我和書毅電話中談了一下,因為知道今年的「下一個編舞計畫」是在一個有財務缺口的情況下,年輕的周先生不顧「大人們」的看法,趔趔趄趄繼續主辦。老實說,同行寫同行,不是踩到他就是踩到自己,但我覺得「下一個編舞計畫」在「大人們」那裡所遇到的困境,隱隱約約地夾雜著「世代正義」的不平之鳴,我很樂意在這件事上表達看法。
台灣的舞蹈圈子近親太多,因為資源集中,學院派的傳承主導了包括觀念、技術、風格與論述的風向,養成了審美品味相對集中的舞蹈觀眾,這始終是我覺得過去十年來它變化不大的很重要原因。新的跨界嘗試也不是沒有,但資源不穩定(排練場地、軟硬體設備、觀眾來源等等)卻是事實,除了少數幸運兒,不是每個人有足夠的機會知道自己在創作的道路上能走多遠。
上述的說法有人會不以為然,這幾年來,國藝會對於新人補助的方案並不少,兩廳院給新人的機會也一直持續,曼菲舞蹈獎金持續供給,比起二十年前,現在給年輕人的舞台要比過去多出許多,怎能說資源不穩定?
跨越二十一世紀的過去十餘年來,是世界資訊速度流竄最快的十年,全世界的舞台都在尋找新浪潮,書毅排除成見地推動「下一個編舞計畫」和他得到英國薩德勒之井全球舞蹈大賽首獎的經驗,我猜測有很大的關係。
英國薩德勒之井「全球舞蹈大賽」是啟自2009年的四年計畫,十八歲以上就有資格投件,因為劇院想尋找的是「下一個世代要看的舞蹈」,以跨越國界的youtube做為競賽載體,第一關由跨領域的藝術評審選出十件,第二關決審的大權則是網路鄉民,大大打破了參賽門檻及「精英舞蹈」(elite dance)的品味範圍。劇院藝術總監Alistair Spalding說,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上正規舞蹈課或者得到演出機會,而才華就此埋沒。這個比賽的簡單道理就是:「讓下一個世代選下一個世代想要看的舞,下一個世代跳下一個世代想跳的舞」。
我不知道書毅的《1875拉威爾與波麗露》如果在台灣,會不會脫穎而出?如果不會,並不表示台灣評審就沒有慧眼,我覺得更重要的反省是:台灣當代舞蹈的審美品味可否更多元,視野可否更開放。是的。我們給年輕世代的機會與資源並不少,但如果各類評審的口味差不多,那麼得到機會的作品風格品味也會差不多。
「下一個編舞計畫」背後顯示的意義正在於此:選擇符合自己世代想法的舞蹈。七年級的周先生為新世代打造舞台,同時給他們一個簡單但有同儕交換扶助的創作環境。尤其是在網路時代裡,粉絲的社群力量超越藝術精英潛規則的好惡品評,這個溫暖的磁場,雖然不足以弭平「下一個編舞計畫」的財務壓力,但卻足以讓周先生產生「信以為真」的被需求感。周書毅的個人魅力聚集了大人們不想看到的「周幫」形成,但他的魅力不在於他跳舞時的迷倒眾生,而是他的始終獨行,他的願意分享。
你也可以說,這是一個創作道路上相互取暖的計畫,一位去年參與的新人說,在這裡,我們真的被當成藝術家看待。他們不想用師長的方法創作,卻也可能還沒找到自己的方法,但有一個地方給他們機會「轉大人」,而這個過程,其實是每一個世代破殼而出的影片重播。
新的創作人才從來都不是主流機制有眼光培養出來的。這一點放諸台灣包括體育、演藝(或者麵包師傅)等領域皆如此,非獨薄舞蹈,而「新銳」不免帶有冒險、不成氣候、乖張的成份。資源的「世代正義」並不是批評現在主流機制不給年輕人機會(有時,我還覺得五、六年級編舞家能見度更少),而是這些機會反映的是「世代傳承」?還是「世代更迭」的思惟?我們是否真的準備好認識新世代的語言,新世代的思考方式。
「下一個編舞計畫」是新世代舞蹈新鮮人初踏創作之路的秘密基地,我也想奉勸書毅:永遠不要說……,永遠一直辦下去,因為當資源的位置成形了,就是另一道世代更迭的議題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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