搜尋下一個編舞計畫

2013年2月27日 星期三

編舞?還有甚麼可能?—寫給2012下一個編舞計畫

文/謝東寧

表演藝術創作、評論、策展人。曾參與蘭陵劇坊(五期)、人子劇場、優劇場等小劇場運動。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系畢業。巴黎第三大學 SUAPS中心「運動與身體研究」。目前擔任「表演藝術評論台」藝評人、台新藝術獎評審委員。




很奇怪,每次約見面,總是有一方因故而取消,但卻常不期而遇地跟書毅撞見,短短的交會我們的交談盡是關於舞蹈,舞蹈創作的計畫、舞蹈的環境、舞蹈的未來…,每次,我總能感受到他那滿腔的熱情與憂心。熱情的是,他集舞者、創作者、製作人於一身,並馬不停蹄地帶著團隊演出;憂心則為,面對舞蹈界的現況,眼界開闊的他,似乎有更多的期待。

所以當書毅以「編舞?還有甚麼可能」為【下一個編舞計畫Ⅱ】的主題,並邀我寫篇文章的時候,真的非常榮幸與樂意,能為舞蹈的NEXT,分享一些個人的淺見。

所謂「手舞足蹈」,舞蹈剛開始的時候,一定是當語言無法完全表達,只能用身體來傳遞的時候發生,接著舞蹈開始產生規則,有人將舞蹈程序固定下來,以便可以重複,然後跳舞的人想精益求精,舞蹈便開始精緻化,特別是從民間流傳到宮廷的時候,譬如15世紀的西方,文藝復興時期的義大利皇室,這便是「芭蕾」的誕生。

芭蕾曾經在西方舞蹈界,獨領風騷了幾個世紀,尤其在法國皇帝路易十四,設立舞蹈學校將芭蕾學院化,並蓋了一座劇院(巴黎歌劇院),成立專屬職業芭蕾舞團而達到顛峰,但另面從民間到宮廷,舞蹈的精緻化也意味著,跳舞和看舞,都專屬於某個階層的人。要一直到十九世紀末,伊莎朵拉‧鄧肯脫掉芭蕾舞鞋,主張舞蹈脫離技術,回歸自由的身體,所謂的「現代舞」才開始發生。

所以身體的解放,便是現代舞的最重要精神,儘管各家主張不盡相同,無論瑪莎‧葛蘭姆的「身體表現情感」,瑪麗‧魏格曼的「身心一元論」,摩斯.康寧漢「動作就是動作」,或者安娜.哈爾普林(Anna Halprin)天人合一的「大自然冥想舞蹈」…,這些結合了內容與形式技巧的舞蹈,一方面挖掘了身體的可能性,另方面也與時代的「民主精神」相呼應,也就是跳舞和看舞,理應是所有人的權利。

這方面碧娜‧鮑許的「舞蹈劇場」,算是為現代舞蹈打開了一扇寬廣的大門,她曾說:「我在乎的是人為何而動,而不是如何動」,於是舞蹈的動機超越了技巧,也使得舞蹈成為更為平民化、個人化的藝術表達形式。

簡單地回顧舞蹈的歷史,便是要回應接下來,舞蹈會(該)怎麼走?

我永遠不會忘記,在巴黎舞蹈中心,第一次看到傑宏‧貝爾在舞台上捏自己身體的肉,《傑宏‧貝爾》作品時的震撼,後來陸續在莎夏‧瓦茲的《肉體》Körper、瑪麗‧書娜《身體重組/郭德堡變奏曲》,及亞蘭‧布拉德勒《悲憐》Pitié !中,也見編舞家讓舞者大玩自己的肉身;或者在龐畢度藝術中心表演廳,看到亞蘭‧布法(Alain Buffard)混合美術造型、行為藝術的舞蹈《壞類型》Mauvais Genre,後來也在克利斯汀‧赫佐的《.../... (b) rencontre improvisée》、瑪蒂達莫妮葉(Mathilde Monnier)和 La Ribot雙人舞《小丑Gustavia》,及驚世駭俗楊.法布爾(Jan Fabre)的《Quando l'uomo principale è una donna》作品中,看到類似概念的創作方式。

我也看到兩位當紅編舞家,西迪‧拉比和阿喀郎在《零度複數》中大談「文化融合」問題,及接下來他們分別一系列的相關作品;而DV8舞蹈肢體劇場的《To Be Straight With You》、《Can We Talk About This》更是直接將同志及伊斯蘭的政治議題,帶進了舞蹈。或者看到愉悅的蒙荷舞團在《一起跳舞》On danƒe中,將嘻哈街舞、黑人舞蹈、爵士…通通編進舞蹈之中,及後來的Blanca Li的《Macadam Macadam》、卡菲舞團Käfig的《水》Agwa,及Constanza Macras《人間地獄》Hell On Earth中,看到街舞如何被漂亮地使用。

當然,我還看到更多,關於舞蹈的無所不能、無所不在,可是,那是在旅居的巴黎,回到台灣之後,卻發現舞蹈好像沒這般自由。

一定不是大家眼界未開,兩廳院的舞蹈節目、新舞臺的「新舞風」、北藝大的「關渡藝術節」…等等,經常引進當今國際潮流的舞蹈節目,而多少舞者、編舞家也出國進修、在知名舞團待過,更有不少編舞家,也長期絞盡腦汁,尋找編舞的可能性,但最後呈現出來的整體舞蹈風景,為何還是無法豁然開朗呢?

我猜想,國內舞蹈界可能是還沒明白,碧娜‧鮑許人為何而動」這句話,所以舞蹈在乎的,還是要求舞者「如何動」。

但可先別誤會了,並不是舞蹈技巧本身不重要,而是舞蹈歷史已經進入了,要求先有了動作的動機,然後動作才會產生意義的時代。而有動機的動作,無論技巧性、非技巧性的、傳統、當代的、不同形式、各種身體的…,都有可能產生編舞家或舞者,其獨特性的意義表達。如此舞蹈的形式就可以跟藝術、哲學、文學、社會…等其他領域連結,舞蹈的內容可以描述真實的生活,編舞、跳舞的,可以是任何有話要說的人,當然,看舞的觀眾,更是擁有身體的所有人。

的確,在邁向舞蹈新觀念之前,大家都還有一段路要走,而書毅卻身先士卒,勇敢地打先鋒,勢單力薄吹起了「下一個」前進的號角,其勇氣的確和其他默默正在身體力行的舞蹈界朋友,同樣令人佩服和期待。談舞蹈的未來,可能太沈重,但重返「手舞足蹈」的初衷,卻是舞蹈可以擁有的廣闊天空。

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